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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慕云周世昌》小说全文在线试读 《陈慕云周世昌》最新章节目录

初秋的寒意已早早渗进了青石板的缝隙里,爬上陈慕云的脚踝。他袖着手,

肩胛骨嶙峋地顶着洗得发白、打了好几处补丁的青布长衫,

在“济生堂”药铺朱漆剥落的门槛前,徘徊了不知多少趟。

药铺里飘出混合着甘草、黄连的暖烘烘的苦香,对他而言,那是救命的味道,

也是催命的铜钱味。他怀里揣着仅剩的五枚铜钱,被手心捂得温热,却沉重得像五块冰坨。

母亲缠绵病榻数月,咳出的血丝染红了破旧的布巾,大夫说,再拖下去,就真的药石无灵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脚迈过高高的门槛。药铺伙计正麻利地包着一包参须,瞥见他进来,

那点笑容立刻冻在脸上,眼神在他破旧的衣角和露出脚趾的鞋子上溜了一圈,嘴角撇了撇,

没吭声。掌柜的从高高的柜台后面探出半张油光光的脸,八字胡翘着,看清是他,

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陈相公,”掌柜的声音拖得又慢又长,带着一种刻意的不耐烦,

“又来了?不是说了么,令堂那病,寻常草药压不住,得用好参吊着。您那点铜板儿,

连根参须都买不起。回吧回吧,别耽误我做生意。”他挥挥手,像驱赶一只不识趣的苍蝇。

陈慕云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耳中嗡嗡作响,脸颊烫得厉害。他攥紧了袖中的拳头,

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掌柜的,”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却极力维持着读书人的体面,

“家母病势沉重,请…请再宽限几日,容我筹措…”“宽限?”掌柜的嗤笑一声,

干脆把整个身子都转过来,双臂撑着柜台,俯视着陈慕云,“陈相公,宽限了您多少回了?

我这济生堂是药铺,不是善堂!没银子,趁早回去准备后事是正经!”话语像淬了冰的刀子,

扎得陈慕云浑身发冷。柜台前几个抓药的客人也扭过头来,目光各异,有怜悯,有不屑,

更多的是一种事不关己的冷漠。陈慕云站在那些目光里,

如同赤身裸体站在寒风呼啸的旷野之中,那件单薄的长衫,此刻连一点遮羞的用处都没有了。

他喉头滚动,艰难地咽下翻涌的羞愤,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脚下发虚,几乎站立不稳。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退出来的。那药铺里暖融融的药香和掌柜刻薄的嘴脸,在他身后关上,

像隔开了两个世界。他踉跄着走下台阶,初秋午后的阳光白花花地照在街面上,

刺得他眼睛生疼。“哟!这不是陈大才子吗?”一个油滑轻佻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陈慕云脚步一顿,没有回头。这声音他认得,

正是城中最大当铺“裕泰隆”的少东家,周世昌。此人仗着家中豪富,整日里斗鸡走狗,

呼朋引伴,是出了名的纨绔。周世昌摇着一把洒金折扇,慢悠悠地踱到陈慕云面前。

他穿着一身簇新的宝蓝色绸缎直裰,腰间玉佩叮当,身后跟着两个青衣小帽的家丁,

眼神里都带着看热闹的促狭。他上下打量着陈慕云,扇子掩着半边嘴,啧啧有声:“瞧瞧,

瞧瞧,这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啊!怎么着,又被‘济生堂’那老抠给轰出来啦?

”陈慕云脸色苍白,嘴唇抿得死死的,一言不发,只想绕过他离开。周世昌却故意一侧身,

挡住了去路。他“唰”地一声合上折扇,用扇柄轻轻敲打着另一只手的掌心,

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恶意和兴奋的笑容:“陈相公,别急着走嘛!

令堂的病,可是拖不得。本少爷看你孝心可嘉,倒是有条明路指给你。”陈慕云停下脚步,

冷冷地看着他,心知这人嘴里吐不出象牙。周世昌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故作神秘,

那声音里的蛊惑却掩不住深处的残忍:“城西,柳条巷子最深处,有座空宅子,知道吧?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陈慕云瞬间紧绷起来的脸色,“都说那宅子里头不干净,

夜里头有东西。你要是真有这份胆气,有这份孝心,”他伸出一根手指,

在陈慕云眼前晃了晃,“在那鬼宅子里,平平安安待到天亮,我周世昌,

立刻奉上雪花白银一百两!够你娘吃半年的好参了!如何?

”他身后的家丁发出一阵压抑的哄笑。周围几个看热闹的行人也停下了脚步,指指点点,

议论纷纷。一百两!对于此刻的陈慕云,这无异于溺水之人眼前的一根浮木,

明知可能是毒饵,却也忍不住想抓住。他想起母亲枯槁的面容,压抑的咳嗽声,

还有那染血的布巾…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冲动涌了上来。“此话当真?

”陈慕云猛地抬头,直视着周世昌那双带着戏谑的眼睛,声音嘶哑。

周世昌“啪”地又打开折扇,得意地摇着:“笑话!我周世昌在这城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当着这么多街坊的面,还能骗你不成?白纸黑字,立字为据!不过嘛…”他拖长了调子,

“丑话说前头,那地方邪性得很,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也不是没有过。陈相公,

你可要想清楚喽!别为了银子,把自个儿的小命搭进去,那可不值当!”“我赌。

”陈慕云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瞬间盖过了周围的嘈杂。

周世昌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一瞬,随即绽开更大的弧度,透着一股狰狞的快意:“好!有胆色!

笔墨伺候!”他冲家丁一努嘴。很快,字据写好,双方按下指印。

周世昌捏着那张墨迹未干的纸,在陈慕云面前晃了晃,

眼神如同看着一只即将步入陷阱的猎物:“陈相公,今夜子时,宅门虚掩。明日卯时初刻,

我来验看。是人是鬼,全看你造化!”说罢,哈哈大笑,带着家丁扬长而去。暮色四合,

像一块浸透了墨汁的巨大幕布,沉沉地压向地面。城西柳条巷本就偏僻,此刻更是行人绝迹,

死寂一片。巷子深处,那座传闻中的鬼宅孤零零地矗立着,像一头蛰伏在黑暗里的巨兽。

高大的门楼早已倾颓大半,残存的飞檐在昏暗的天光下,如同折断的枯骨,

嶙峋地刺向铅灰色的天空。两扇厚重的黑漆大门,其中一扇歪斜地半开着,

如同巨兽咧开的、深不见底的嘴。一股难以形容的阴冷气息,

混合着浓重的尘土和木头朽烂的味道,从门洞内扑面而来。陈慕云站在门前,

只觉得那股寒气穿透了单薄的衣衫,直往骨头缝里钻。他深吸一口气,

冰冷的空气呛得他肺腑生疼。为了母亲…他默默念着,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破败的大门。

“吱呀——”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巷子里显得格外刺耳、悠长,

仿佛惊醒了沉睡百年的怨灵。

一股更加浓郁的、混杂着霉烂和某种难以言喻的陈旧气息的阴风,猛地从门内卷出,

吹得他衣袂翻飞,几乎站立不稳。宅院里荒草丛生,高及人腰。

残破的亭台楼阁在暮色中只剩下模糊狰狞的轮廓,像是随时会扑下来的怪物。门窗大多洞开,

黑洞洞的,如同无数只空洞的眼睛,冷漠地注视着闯入的不速之客。

风穿过破败的窗棂和廊柱,发出呜呜咽咽的低鸣,时高时低,仿佛无数人在暗中啜泣。

陈慕云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擂鼓一般。他强自镇定,

摸索着找到一间相对完整、靠着内院正厅的厢房。屋子里空荡荡的,

只有一张缺了腿的破桌歪倒在地,墙角堆着些分辨不出原貌的朽木杂物。

他不敢点灯——周世昌只要求他待着,并未说可以照明,他怕落下口实。

他寻了靠墙的一处角落,背靠着冰冷坚硬的砖墙,慢慢坐了下来。寒气从地面、从墙壁,

无孔不入地侵蚀着他。黑暗彻底吞噬了一切。外面的风声似乎更大了,呜呜咽咽,

夹杂着枯枝败叶刮擦地面的窸窣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草丛中潜行。偶尔,

不知是夜枭还是其他野物,发出一两声凄厉短促的啼叫,划破死寂,让人头皮发麻。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刻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陈慕云蜷缩在角落里,抱紧双膝,

牙齿不受控制地轻轻打颤。寒意和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四肢百骸,一点点收紧。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回想母亲慈祥的面容,回想她病中痛苦的**,

回想周世昌那轻蔑的嘴脸和那张一百两的字据…这念头像微弱的火苗,

支撑着他几乎被冻僵的意志。突然!一阵极其缥缈、极其幽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飘了进来。

那声音断断续续,似有若无,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风声和黑夜的阻隔,直直钻进他的耳朵里!

是一个女子在唱戏!曲调凄婉哀绝,在这样死寂阴森的鬼宅里响起,直让人毛骨悚然!

“月昏昏…夜沉沉…青丝化雪…难觅旧时人…”陈慕云浑身的寒毛瞬间倒竖起来!

他猛地睁开眼,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那声音飘飘荡荡,仿佛就在窗外,

又仿佛远在庭院深处,捉摸不定。他屏住呼吸,僵硬地侧耳倾听。那幽怨的唱腔并未停止,

反而更加清晰了几分,

玉骨冰肌…一缕魂…”“金丝楠木椁…方配得…奴家这…未亡人…”“金丝楠木椁”几个字,

像冰锥一样刺进陈慕云的耳朵。民间传说,

只有王侯巨富才用得起这种极其昂贵的木材做棺椁!

这唱词…分明是一个枉死女子在自述身后事!难道真是厉鬼索命?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四肢百骸都僵冷如冰。他想逃,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动弹不得。冷汗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内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那唱戏的声音越来越近,

越来越清晰,仿佛就在这间厢房的门窗外徘徊!“吱呀——”一声轻响,

是破旧门轴转动的声音,就在他这间厢房的门外!陈慕云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黯淡的月光,恰好从破窗的缝隙里吝啬地漏进一缕。借着这微弱的光,他看见一个身影,

无声无息地飘进了房门!一身宽大的、毫无杂色的素白长裙,在黑暗中如同流动的惨淡月光。

长发披散,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尖尖的下巴,肤色在月光下白得瘆人。她赤着脚,

悄无声息地向前移动,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轻飘飘没有一丝声响。

她就那样径直朝着蜷缩在墙角的陈慕云“飘”了过来!“啊——!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猛地撕裂了死寂!不是陈慕云发出的!

那白衣“女鬼”在距离陈慕云几步之遥的地方,借着那缕月光,

似乎终于看清了墙角还有一个人!她身体猛地一僵,那双被长发遮掩的眼睛位置,

仿佛骤然爆发出极致的惊恐!紧接着,她连哼都没哼一声,直挺挺地就向后倒了下去,

“噗通”一声摔在冰冷布满灰尘的地上,竟是被活活吓晕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陈慕云也懵了!鬼…也会被吓晕?他惊魂未定,胸口剧烈起伏,

死死盯着地上那个一动不动的白色身影。恐惧稍退,疑惑和一丝荒谬感涌了上来。

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几步。借着微光,他看得更清楚了些。

那女子确实穿着极其宽大不合身的白衣,像是戏服,但质地似乎不错。露出的手腕纤细,

皮肤苍白,但绝不是死人的青灰色。此刻她毫无声息地躺着,长发散乱地遮着脸,

倒真像个暴毙的女鬼。“姑…姑娘?”陈慕云试探着,声音干涩嘶哑。没有回应。

只有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证明这还是个活人。就在这时,

一股极其细微的、不同寻常的气味钻进了陈慕云的鼻孔!不是霉味,不是尘土味,

而是…火油味!紧接着,外面死寂的庭院里,突然响起一阵刻意压低的、急促的脚步声!

不止一人!陈慕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周世昌!这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迷雾!

他根本不是要赌!他是要杀人灭口!把自己烧死在这鬼宅里,死无对证!那百两白银,

根本就是个诱他送死的饵!“不好!”陈慕云低吼一声,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压倒了所有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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